上星期終於在電影資料館看到期待已久的《似水流年》,看後回望1984年的香港電影,猶記得仍是喜劇的天下,賀歲檔期許氏兄弟以《鐵板燒》及《最佳拍檔女皇密令》分拆上市;《奇謀妙計五福星》中的吳耀漢與岑建勳搞出了《神勇雙響炮》,同年再《雙龍出海》為德寶電影公司揚名立萬;新藝城則找來《開心鬼》及一班青春少艾吸引學生哥,《似水流年》的「慢條斯理」與當時的電影風氣背道而馳,卻又是一道令人涼快的清流。
在一片歡笑聲中,香港人在12月19日卻在電視新聞看到中國與英國簽署「中英聯合聲明」,從此「1997」成為香港人最關注的其中一組數字,市民的頭腦亦開始充斥著「去留問題」。1982年,許鞍華導演無意間以《投奔怒海》中的越南新經濟區隱喻香港的前途,無獨有偶,這一年卻出現了麥當雄的《省港旗兵》、徐克的《上海之夜》、嚴浩的《似水流年》及梁普智的《等待黎明》四部電影,它們在「第四屆香港電影金像獎」一同爭奪「最佳電影」的榮譽,亦同樣以不同角度看待中港關係。
《省港旗兵》
中國人來港「消費」。香港人留港「受氣」
麥當雄只當過一次導演,就是《省港旗兵》 ,也是他最震撼的一部。電影以中國人偷渡來港,想吃大茶飯以及來這個異世界定居。麥當雄在片初已成功建立了這批亡命之徒的性格,有勇有謀兼心狠手辣(生雞用棍打狗一場),但部分成員又已經有妻兒有祖母,為的只是衣食無憂,而現實中七、八十年代的中國同胞千辛萬苦要來香港,也是因為這個原因。
影評人如石琪先生及李焯桃先生也表示,《省港旗兵》是麥當雄最沒癈話的電影,單刀直入要害,將人性的醜惡及出賣意識一覽無遺!電影初段,烏蠅頭的妻子叫他到香港記得買電器,他答:「我們不是那麼多時間買東西的!」時間是這班「省港旗兵」的敵人,香港則是他們的天堂,當他們來到這個「天堂」,拖延「時間」是必要的選擇。香港這個花花世界,「打劫」是主要工作,但遊覽香港才是重點節目,由食漢堡包、大大公司到夜總會,不同的新奇事物令一眾「省港旗兵」樂而忘返。
片中邀請他們來港打劫的泰哥沈威,作為香港人反而是最無奈的一位。泰哥作中間人與大東(林威)交收賊贓,之後想利用他們殺掉警官狗哥,卻得不償失。當他回去想找一班兄弟對付大東一幫「省港旗兵」,卻竟然被一班手足勸告冷靜對待。
泰哥在遊戲機鋪被眾兄弟嫌棄一場,那批兄弟的嘴臉加上泰哥的苦口婆心,形成了一場令人心傷又可笑的戲。尤其泰哥面向一個戴眼鏡的兄弟,他卻說「我吃第二碗而已」那種漠不關心,完全充分表達出泰哥的心灰意冷!而之後泰哥被警司出賣,又被大東追殺,他的死比起結局一眾「旗兵」,死得更為冤枉及轟烈。
《似水流年》
北上探親。喚醒中國男人的自尊
《省港旗兵》入面,中國人千方百計來港,《似水流年》卻變了香港人以逃避的心態返回故鄉。電影中段有一場「比喻」相當搞鬼,第一個畫面是小朋友開心地騎著豬遊玩,下一個畫面已經映著小朋友對著正被宰殺的豬痛哭,這是否意味著香港人即將要面對痛哭的日子呢?
顧美華演的香港人阿珊為了逃避與妹妹的爭產風波,重回自己離開了二十年的故鄉,當中有青梅竹馬的朋友、逝去的祖母及偶遇的陌路人作陪伴。在熟識與陌生之間,香港人與中國人在《似水流年》中作了比較,阿珊(香港人)受盡家人的冷酷無情對待,反而斯琴高娃演的阿珍(中國人)在外身居教育界高位,在內更加是一家之主。電影的主旨,其實有點傾向阿珊追祟故鄉的反撲歸真,但又不滿村內的隊長不給機會兒子強仔到廣州見識,當中有著一些「做個勇敢中國人」的矛盾。
中國編劇孔良的劇本中,阿珍的中國女性形象是當時港產片中少有的堅強、有個性。阿珍不再是唯命是從的弱者,反而比丈夫孝松更有學識、更有地位。當香港仍用女尊男卑應用在未來喜劇《小生作反》(1983),而《皇家師姐》(1985)、《霸王花》(1988)又未出頭的時侯,斯琴高娃竟然已在港產片的強悍女性形象中起了先驅的作用(雖然在結尾孝松大振夫綱,阿珍卻驚惶失措)。
另方面,香港來的阿珊,卻不斷影響了片中的眾多沉默的男性,而作出了反抗。小朋友強仔在看過阿珊帶來的兒童圖書後,決定要去廣州「闖一闖」,甚至不再賣柑騙人。強仔參觀廣州的豪華酒店,不滿酒店的「開天殺價」,卻又想在酒店居住,便與阿珊的行徑有點相似。而孝松的沉默,當然也是因為阿珊的介入而開始打破。
在這場香港與中國女強人的對決中,最後亦沒有交代誰勝誰負,總之香港的阿珊最後也決定每年回鄉一次,這個決定像是港人不能眼看中國人的進步而無動於衷,雙方也要達至互相學習的地步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